中统三年春二月,变起青齐带吴越。
鲸鲵转侧海波翻,城郭横尸野流血。
我时辛苦贼中来,兵尘模糊眼不开。
妻孥弃捐豺虎口,飞蓬飘转无根荄。
天寒日暮齐河县,破驿荒凉绝烟爨。
骑行驿马钝如蛙,官吏散地无处唤。
与君此地忽相逢,行台郎中气势雄。
悯我白头遭丧乱,壮我临难全孤忠。
急呼驿吏具鞍马,使我厄路还亨通。
明晨相随济南去,出入条侯营垒中。
死生契阔不相弃,起居饮食常与同。
标山华注日在眼,绵历春草及秋风。
四郊斫木桑柘尽,泺源饮马波涛空。
凶渠腰领膏野草,始见齐鲁收烟烽。
巨源巨源君且坐,我欲高歌君可和。
往事回头十五年,犹想离魂招楚些。
身逢播越百忧缠,生不成名空老大。
我依破砚窃恩荣,君佐雄藩收最课。
流萍暂聚不多时,且喜相看颜一破。
我衰无力访君难,愿君得暇频相过。
王磐(1202-1293年),初名王采龄,字文炳,号鹿庵先生,广平永年(今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区)人。元朝初期名臣。金朝正大四年进士,任归德府录事判官。金朝灭亡后,去山东讲学。入元后,历任益都等路宣慰副使、参议行中书省事、翰林直学士、翰林承旨、太常少卿,官至宰相,后以资德大夫年老回乡。至元三十年,卒于家,时年92岁,赠“端正雅亮佐治功臣、太傅、开府仪同三司”,追封“洺国公”,谥号“文忠”,著有《鹿庵集》等。
管仲夷吾者,颍上人也。少时常与鲍叔牙游,鲍叔知其贤。管仲贫困,常欺鲍叔,鲍叔终善遇之,不以为言。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,管仲事公子纠。及小白立为桓公,公子纠死,管仲囚焉。鲍叔遂进管仲。管仲既用,任政于齐,齐桓公以霸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管仲之谋也。
管仲曰:“吾始困时,尝与鲍叔贾,分财利多自与,鲍叔不以我为贪,知我贫也。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,鲍叔不以我为愚,知时有利不利也。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,鲍叔不以我为不肖,知我不遇时。吾尝三战三走,鲍叔不以我怯,知我有老母也。公子纠败,召忽死之,吾幽囚受辱,鲍叔不以我为无耻,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。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子也。”
鲍叔既进管仲,以身下之。子孙世禄于齐,有封邑者十余世,常为名大夫。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。
管仲
既任政相齐,以区区之齐在海滨,通货积财,富国强兵,与俗同好恶。故其称曰:“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,上服度则六亲固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下令如流水之原,令顺民心。”故论卑而易行。俗之所欲,因而予之;俗之所否,因而去之。
其为政也,善因祸而为福,转败而为功。贵轻重,慎权衡。桓公实怒少姬,南袭蔡,管仲因而伐楚,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。桓公实北征山戎,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。于柯之会,桓公欲背曹沫之约,管仲因而信之,诸侯由是归齐。故曰:“知与之为取,政之宝也。”
管仲富拟于公室,有三归、反坫,齐人不以为侈。管仲卒,齐国遵其政,常强于诸侯。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。
晏子
晏平仲婴者,莱之夷维人也。事齐灵公、庄公、景公,以节俭力行重于齐。既相齐,食不重肉,妾不衣帛。其在朝,君语及之,即危言;语不及之,即危行。国有道,即顺命;无道,即衡命。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。
越石父贤,在缧绁中。晏子出,遭之涂,解左骖赎之,载归。弗谢,入闺。久之,越石父请绝。晏子惧然,摄衣冠谢曰:“婴虽不仁,免子于缌何子求绝之速也?”石父曰:“不然。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。方吾在缧绁中,彼不知我也。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,是知己;知己而无礼,固不如在缧绁之中。”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。
为齐相,出,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。其夫为相御,拥大盖,策驷马,意气扬扬甚自得也。既而归,其妻请去。夫问其故。妻曰:“晏子长不满六尺,身相齐国,名显诸侯。今者妾观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长八尺,乃为人仆御,然子之意自以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”其后夫自抑损。晏子怪而问之,御以实对。晏子荐以为大夫。
太史公曰:吾读管氏牧民、山高、乘马、轻重、九府,及晏子春秋,详哉其言之也。既见其著书,欲观其行事,故次其传。至其书,世多有之,是以不论,论其轶事。
管仲世所谓贤臣,然孔子小之。岂以为周道衰微,桓公既贤,而不勉之至王,乃称霸哉?语曰“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,故上下能相亲也”。岂管仲之谓乎?
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,成礼然后去,岂所谓“见义不为无勇”者邪?至其谏说,犯君之颜,此所谓“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”者哉!假令晏子而在,余虽为之执鞭,所忻慕焉。